下港源于穿过县城的一条小溪流,因为下游流经此处,故名下港。港是地方对溪流的俗称。
记忆中的下港,街巷繁杂,阡陌纵横,仿佛人身上的脉络,维系着这个街区的活力。而且每条小街巷都有各自的名称,如若不是本地客,一旦身陷其中就恍惚进了迷宫,半天也走不出下港的区域。
漳江,这个县城的母亲河。下港就依偎在漳江之畔。而漳江在这里一拐就出了城区,沿着下游的村落旁一路奔向大海。我在这里出生,直到读初中的时候,随着家的搬迁才离开这个承载着童年快乐的地方。记得小时侯常常到桥头的小店打酱油,买火柴。桥不大,桥面是四块长长的青石板,听老人讲这桥有个吉祥的名,叫万寿桥。过了桥东面的街巷也有个好听名叫秋千脚。穿过秋千脚拐个弯有个不大的城门楼,石拱门保存得很完整。门上有四个石刻阴文的大字。门楼旁边的小学校就是红阳小学,那是大多数下港孩子的母校。出了门楼外面是一大片田地,种有稻子、地瓜,还有些种蔬菜,那可是我们这些下港孩子们的乐园。
春天,雨季有时很漫长。打着赤脚戴着斗笠背着书包的小身影,可是下港街巷里的一道风景。那时候油布雨伞也算是比较高级的日用品了,挤在伞下的孩子们嬉闹着走向学校,完全不顾大人们大声的呵斥和叮嘱。雨天的教室里一到下课便乱哄哄的,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操场上几乎没有人。雨停了,放学了。几个调皮的孩子相约着跑到门楼外,偷偷到田里摘几束金黄的油菜花,又胡乱在田埂上拔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,一大把的攥在手里蹦蹦跳跳地回家……
夏天的下港可热闹了。清晨穿街过巷的叫卖声,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生怕迟到急忙忙地奔跑着。聚在水井边的大人们一边打水,一边聊着家长里短;小溪旁洗衣服的妇女们吱吱喳喳地喧闹。沿着溪边的石阶上岸,岸上的一处大院据说是方氏族人的一个后花园,有个温馨的名称叫爱庐。里面一棵高大的玉兰树,据说有近百年了,玉兰花开得繁盛。下港人大多知道爱庐,也知道这株美丽的玉兰树。
夏日的傍晚有少许的凉风,从漳江上吹入下港的大小街巷。吃过晚饭的人们从家里搬出椅子板凳,再支个小木桌,摆上简单的茶具,烧上水,便开始纳凉泡茶侃大山,摇着扇邻里街坊围坐着聊天,小孩子在旁边支着耳朵懵懂听着,也不知到底说的是什么内容的话,哄地一声也跟着大人们嘿嘿地笑着。那时,没有电视,没有空调,更不用说手机电脑了。照明大多是煤油灯,简单的物质生活。
门楼外的稻子黄澄澄一大片,麻雀成群地飞着。秋天到了,孩子们都期待着那些稻子赶快割完。空旷的田野,成了孩子们游乐的天堂:揣着弹弓,口袋里装着沉甸甸晒干的泥丸,扒在田埂上伏击着贪嘴的麻雀。搭起瓦片窑,把火烧得旺旺的,把带来的、偷来的地瓜、鸡蛋、芋头往窑里塞得满满的,覆上泥沙,耐心地等待美味出窑。把稻梗往鼠洞一填,点上火;另一边拿着口袋一堵,被薰晕的田鼠一只只地往口袋里钻。也有拿着网到溪里,两头拦着,往上游的水里拼命地扔石块,把鱼赶往拦网的地方。整个暑假,门楼外的那片田野,充满了孩子们童年的向往。
冬天里的下港是繁忙的。越近年关,大人们都忙着准备年货,物资匮乏的时代,肉、蛋、面粉什么的都是定量供给的。每到年底,各家各户都是想方设法的多渠道去置办这些。现在看来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,在淘宝有钱什么都买得到,可那时候的人们即使有钱,还是有很多东西买不到,但是,他们的生活是那么的简单而充实。
离开后的几年里,我一直没回过下港。直到十几年后我回到县城工作,听到朋友说起下港片区要拆迁改造的事,心里想着哪天再去看看。偶然的,我又再次来到下港,在下港的亲戚家里,我听他讲了拆迁改造的一些情况,看他眉飞色舞挺满意的样子,我忽然觉得有些欣慰。想想也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。
漳江两岸几年前已经变得很漂亮了:整齐的石栏杆,花木繁盛,干净的人行步道,清洁的小广场,邻着清澈的江水,的确让人怡然自得。如今,这一切都将改变,也许再过几年,一个崭新的下港矗立在漳江畔,陪着孕育它的母亲河一起感受新时代的到来。
我期待着一个新的下港印像,一个有着美好回忆,又有着现代朝气的下港可以继续着新的传说。
文/方昇